一
那是一個苦逼的故事。
說得不過分一點,那是一個苦逼中的苦逼,苦逼中的戰鬥機的故事。
就是打死西門慶,他也沒想到,最後自己會輸給武大郎。
就是那個每天站在自己門口,挑著一擔燒餅,沖每個人都笑得一臉猥瑣的武大郎。
西門慶永生也不會忘記,不會忘記在那個下雪初晴的清晨,他騎著高頭大馬,攔下了武大郎家的,連紅,都紅的那麼猥瑣的花轎,用他的扇子柄,挑開他的金蓮蓋頭的那一刻。
他的金蓮,是那麼的嬌美,那麼的讓人憐愛,她用她那張比櫻桃還小,比蜜還甜的嘴巴,輕輕吐出了,足以讓西門慶跳海十多次的話。
她問:「你會做燒餅麼?」
西門慶只覺得自己就連聲音,都在微微顫抖,他看著金蓮那一雙欲語還休的眼睛,萬分沮喪的回答。
「我不會。」
但是,只是一個燒餅,是難不倒我們英明偉大的西門公子的!
很快,他就調整了他的情緒,重新恢復成了那一個讓清河縣所有未出閣閨女癲狂,所有已嫁人的少婦要休夫,尼姑要還俗,老太婆悔恨早生了十幾年的西門大公子。
他說:
「我不會,但我可以請人來,天天給你做燒餅。」
潘金蓮看著已經站在自己身邊的武大郎,目光中飽含著對自家夫君的驕傲,以及對西門慶攔人花轎壞人姻緣的不齒。
「那麼,你能請來,那個能做出讓我青春永駐的燒餅的高人麼?」
西門慶似乎是聽到了讓自己難以置信的話一般,往後微微退一步,一手撫胸,悔恨萬分的低頭,再抬眼看向潘金蓮。
「他……在哪兒,傾家蕩產,我也請。」
潘金蓮驕傲的挽住了身邊武大郎的胳膊,那一刻,猥瑣的武大郎形象,似乎陡然間放射出萬仗金光,瞬間高大起來。
西門強踉蹌兩步,無力跪地。
武大郎短而粗,甚至還夾雜了點細微麵粉的手指,替潘金蓮重新搭上了那個,不管西門慶怎麼看,都怎麼覺得猥瑣的,紅蓋頭。
西門慶的背影蕭索而落寞。
他沖潘金蓮那小小的紅色花轎伸出的手,顯得那麼的蒼白,那麼的無力,那麼的……令人心痛。
二
那是一個勵志的故事。
說的不過分一點,那是一個勵志中的勵志,勵志中的戰鬥機的故事。
西門慶失蹤了。
自潘金蓮嫁給武大郎後,西門慶就失蹤了。
當然,這是西門家中的最高機密。
除了西門慶欲蓋彌彰娶的那幾房小妾之外,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。
當然,也沒有人知道,西門慶到底是什麼時候走的。
只知道,他走時,把家財都分給了他的管家,以及他的小妾。
沒有留下隻言片語,只有那被分裝好的,放在不同匣子裡,突如其來的出現在每一個西門家小妾房間門口的,房契,地契,賣身契。
西門家的高層全部震驚了。
他們召開了緊急內部臨時會議。
在隱瞞了事實真相,穩住了人心惶惶的家丁,並花重金收買了縣官,讓他相信,其實西門慶只不過是臥病在床急需靜養之後。
他們,作出了一個,不得不為之的,艱難的決定。
舉家搬遷。
他們選擇了,離清河縣並不太遠的陽谷縣。
為的就是有朝一日,西門慶歸來之時,能夠順著他們留在清河縣的藤,摸到他們在陽谷縣的瓜。
為了讓他們在陽谷縣顯得顯眼一點,方便尋找一點。
他們沿用了西門慶一貫的風格,不僅在陽谷縣也開起了西門家在清河縣也有連鎖的西門大藥房,還參與投資了一家酒樓。
他們給那家酒樓取名叫:
獅子樓。
原因就是,西門慶曾今在練武時說過,他要為了他的潘金蓮,把自己練得和獅子一樣的強大,和豹子一樣的犀利,和老虎一樣的勇猛。
而在給酒樓取名之時,獅子樓以一票,險勝其餘倆名。
從而沒有發生在陽谷縣,有一個酒樓會被命名為豹子樓,或是老虎樓,這樣的人間慘劇。
西門慶的管家,和西門慶的小妾們。
就在陽谷縣。
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,伸長了脖子,巴望著,巴望著有朝一日,他們那個英明神武英俊瀟灑的西門大官人,能夠重新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當中。
他們,等到了。
三
那是一個復仇的故事。
復仇中的復仇,復仇中的戰鬥機的故事。
武大郎由於身材矮小,沒能擠過那迎接打虎英雄的人山人海,所以,他沒能在第一時間,看到他一生的噩夢。
但李瓶兒看到了。
就在獅子樓上。
當衙役們簇擁著那個胸戴紅花,偉岸英武的身影走過獅子樓時,她看得清清楚楚。
她確認自己不會看錯。
是的,他們終於,終於迎來了西門家的第一縷曙光。
他們的西門大官人,雖然沒有能夠腳踩祥云,架著萬丈金光的歸來,但他得到了萬眾矚目,群眾的一致歡呼。
他們在獅子樓裡擺好了酒,在家中備好了菜。
爐子燒暖了,被子捂熱了。
丫頭們扶著管家在風雪之中顫巍巍的翹首以盼著自家公子的歸來。
但那嗒嗒的馬蹄最終只能是一個美好的錯誤。
官差笑逐顏開的敲開了武大郎家的大門。
大聲宣告著他的弟弟,武二郎的回歸。
事後,李瓶兒通過王婆,無數次的在武大郎門口徘徊仰望,終於,她迎來了她人生中第一個與自己丈夫相對的機會。
西門慶那曾今清澈而青澀的眼中,閃過一絲迷惘。
他說:
「當時,他發現那隻老虎時,它已經死了,和老虎一起死了的,還有一個人。」
他才來得及拿走那個人的度牒身份,獵戶們已經歡呼著一擁而上了。
再過後的事情,就已經由不得他說話了。
他不再是西門慶,西門慶已經通過李瓶兒,管家,以及那西門府上的諸多小妾的不懈努力,成功的,活在了陽谷縣人們的心中。
而他,則成為了打虎歸來的英雄,萬人景仰的俠士,雖然有著一個猥瑣矮小的哥哥,但亦不能動搖他光輝地位。
更何況,那個哥哥,還是他夢中的妻子口中,會做長生不老燒餅的,神奇高人。
他住進了武大郎家中,實現了多年前,許下的那個願望。
和潘金蓮,白首一生。
只要他不娶,這個願望,其實還是做得到的。
四
這依舊是一個苦逼的故事。
苦逼中的苦逼,苦逼中的戰鬥機。
武大郎並不會仙術。
第一個發現這個事實的,是潘金蓮。
儘管武大郎指著西門慶當事例,活活的把西門慶能長得這麼高大偉岸,一圈能搗死老虎歸功於吃了他做的燒餅。
但潘金蓮依舊敏銳的從她眼角出現的第一條魚尾紋中,發現了破綻。
她藉著西門慶,和武大郎大吵了一架,把當年那個猥瑣的矮子,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撓得更加的猥瑣。
而西門慶,則在門縫中,看到了站在王婆店裡,幾年如一日的假扮著自己,功力已爐火純青的李瓶兒。
失去了丈夫的女人是恐怖的。
尤其是當她們發現,她們實際上並沒有失去丈夫,卻又實打實的失去了丈夫,眼睜睜的看著丈夫在別的女人房中走進走出,也不來看她們一眼的女人,是恐怖中的VIP。
西門慶絕望的衝著李瓶兒緩緩搖頭。
他的身影蕭索而落寞,他的眼神孤單而絕望。
但這一切,都不足以澆滅李瓶兒眼中的瘋狂。
西門慶被縣官派出去出差。
如果可以,他寧願選擇讓時光倒流。
他不會去出差,不會去想出家,不會放走他的金蓮,讓她嫁給武大這個猥瑣而醜陋的男人。
他連開頭都沒有猜到,那麼,猜到結局,也沒有用。
就如同他打死那隻老虎一樣。
他進門時,他的金蓮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。
屋裡同時站著假扮成他的管家,李瓶兒,以及一干小妾。
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自己,同時在一起,歡聚一堂。
但他無暇顧及。
一切就如同當年一樣,他的眼中,只看到了他的金蓮一人。
倒在塵埃之中,如同白玉般的臉上染上塵土和血跡。
但這一切,都不妨礙他心目中,那個永遠的金蓮形象。
他的手,緩緩托起潘金蓮嬌弱的身子。
他的手指,緩緩替她擦去臉上的灰塵。
他看到,潘金蓮最後用盡力氣也沒能伸手回撫上他的臉頰。
他聽到,潘金蓮最後目光渙散的喃喃自語。
她說:
「為什麼……你當年……不去學會做燒餅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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